從華強北到日本，二手經濟正在崛起
文 | 波波夫
1、伊藤穰一在深圳看到了什麼？
麻省理工學院新媒體實驗室主任伊藤穰一不止一次來過中國，但2014年的深圳之行令他記憶尤深，他在與「眾包」概念提出者傑夫·豪合著的《爆裂——未來社會的九大生存原則》里也特別記錄了他在華強北一帶的見聞。
在華強北的一個二手電筒子市場里，伊藤穰一第一次見識到論斤賣的手機晶元，這在美國可能值5萬美元，在這裡500美元就能拿下。同樣被裝在塑料袋裡打包出售的還有蘋果手機的主屏幕按鍵、三星手機屏幕、諾基亞手機主板各類電子零部件。
這些零部件大都由二手手機分拆而來，也有一些是實驗室和代工廠商的次品，比如單個零件測試失敗的印刷電路，經過勤勞勇敢的華強北人妙手重新獲得二次生命。
伊藤穰一在深圳被中國工人的嫻熟技能所震驚，他在一篇博客文章中寫道：「令我驚奇的是，他們不用任何輔助視力的工具來焊接指甲殼大小的電路板，沒有顯微鏡，沒有放大透鏡，也許，他們通常都是靠感覺和肌肉記憶來做的吧。而在美國，即使藉助視力輔助工具，工人們也只能做到一部分這樣的工作。」
在以深圳為中心的一小時車程的珠三角地區，可以找到從晶元到屏幕幾乎所有手機零部件供應商，儘管這幾年一些組裝廠商陸續北上鄭州、重慶、成都，但深圳依然是中國最大的手機出貨中心、手機產業鏈聚集地，並由此催生了一個巨大的二手機手機和零部件市場。
一部手機從用戶出手到以零部件或翻新機的形式擺到華強北櫃檯上，一般到經過五個環節：黃牛——本地收購中心——區域收購中心——拆解/翻新——華強北。
伊藤穰一所到的華強北正是二手手機產業鏈的金字塔尖。
從華強北為中心，二手翻新手機又踏上了兩條路：
一條路是在國內市場，大部分都是一二線城市向三四線、村鎮市場流通。閑魚在今年5月發布的「手機風雲榜」顯示，在過去一年，該平台交易最多的二手手機的前三甲分別是：iPhone 6、小米5、魅藍Note3，其中交易量極高的iPhone 6遵行「梯度式」的流通節奏，即大量iPhone 6從一、二線城市流出，轉而流入三、四線城市中；
另一條路則流向了非洲、印度等欠發達地區。
相比智能手機，老式的功能機從被易手的那一刻起，就註定了另一種命運。
位於深圳東北數百公里的汕頭貴嶼，是全球最大的手機墓地，也號稱「全球電子垃圾拆解第一鎮」，甚至傳聞擁有左右國際金價的能力，個中秘密在於手機、電腦的零部件里含有大量的貴金屬。
據了解，一噸廢舊手機中至少能提煉出150克黃金、100千克銅和3千克銀，相比之下，一噸金礦石只能提取約5克黃金，這些貴金屬來自手機的各部件——電路板、液晶顯示屏、電池、攝像頭、振動組件、麥克風、揚聲器、外殼，其中電路板中的含金量最高。
貴嶼每年處理的廢舊手機數量超過1億部，提煉的黃金價值在10億元之上，這些黃金又被加工成首飾亮閃閃地回到我們身邊，同時也養活了數十萬人，並且催生了一批隱形富豪。
2、二手經濟還誕生了哪些獨角獸們
無論是華強北的二手市場，還是貴嶼的煉金爐，傳統的二手手機產業鏈，長期處於灰色地帶。
互聯網的陽光還只是剛剛照射進來。前幾天，專註於國內二手手機回收的「回收寶」完成了由海峽資本領投的3億元B輪融資。在此之前，愛回收等同類公司也進行了數輪融資。相比傳統的線下交易，回收寶帶有更多的互聯網特色官網顯示已經回收超過500萬台二手手機，回收金額達到了30億。
來自互聯網的力量對這個灰色產業的改造只是剛剛開始。手機中國網發布《二手手機交易現狀調研報告》顯示，31.16%的人通過社交網路了解手機回收，69.75%的人考慮從電商平台更換手機，大家都比以前更加依賴互聯網來進行二手手機交易。
一個孕育獨角獸的溫床已經形成。
手機回收產業的互聯網化只是二手經濟復興的表徵之一，該領域出現獨角獸公司的概率很大。而中國龐大的二手市場，從圖書、服裝、到住房、汽車，已經催生了一批獨角獸公司。
2010年前後，二手車市場全面崛起，到2014年出現井噴，瓜子、優信、人人車等一波二手車交易平台興起。
據艾媒諮詢統計，2017年截至5月份網路二手車交易量約480萬輛，資本仍在大量湧入，截至2017年6月，頭部網路二手車交易平台均有獲得巨額融資的企業，部分企業總融資金額達數十億元。
二手房交易領域則出現了類似鏈家這樣的獨角獸，從今年初融創中國以26億元收購鏈家6.5%的股份推算，鏈家的估值目前已高達416億元。
互聯網巨頭紛紛布局，從淘寶閑魚、58轉轉、騰訊「閑貝」到eBay Valet，二手電筒商在全球範圍內掀起了一股小高潮。
據日本《產經新聞》報道，日本二手物品電商平台Mercari已申請IPO，計劃融資9億美元，預計年內在東京上市，它也將成為全球首個IPO的二手物品電商平台。這款應用截至2016年末，下載總量超過 3500 萬次，平台月交易額達到 8800 萬美元。Mercari還成功進入了美國和英國市場。
Mercari堪稱迄今為止日本唯一一家成長為獨角獸的移動互聯網創業公司，一個重要原因在於專註二手，專門成立超過100 人的團隊來審核賣家身份，禁止專業商販嵌入破壞二手交易氛圍和用戶的信任機制。
美國二手車交易平台Carvana，採取B2C為主要模式，集成了購買、修理、售車信貸等功能，為消費者提供車輛研究與購買、配送預約、金融與質保一站式服務。2017年4月，Carvana登陸紐約證券交易所，成為美國汽車界的第6個上市的汽車經銷商。
2016年，Carvana實現銷量18761台，收入達到3.65億美元，年增長180%。不過，Carvana的另外兩家競爭Vroom和Beepi Inc，也在2016年獲得一億多美元融資。
不過，二手交易平台也不乏淚光閃閃的教訓。位於舊金山的二手普通服裝交易平台Twice，在基本沒有進行營銷推廣的情況下，成立后的兩年時間裡用戶量增長了5倍，曾在2014年獲得1850萬美元融資，但後續由於成交量難以實現幾何突破，最終還是在2015年以被eBay收購告終。
回溯近十年二手經濟在全球的發展，可以發現一個規律是，二手交易平台的交易類型逐漸從低單價的圖書、衣物向高價的家電、汽車、房地產轉移，其運營模式也逐步開始從初期的C2C向服務更為規範化的B2C轉型。
未來，在二手經濟領域勢必還將孕育新的獨角獸。僅二手手機交易市場規模驚人。《2015年度消費電子行業客戶服務藍皮書》顯示，截至2015年2月，中國的手機用戶已達15.3億，如果其中20%在二手交易平台出售，以每部500元計算，該平台的商品交易零售總額也高達1500億元，這已足夠誕生數家百億級公司。
3、都市礦山中的道德血液
二手經濟蓬勃發展之際，地球正面臨著一個我們親手製造的大麻煩。
電子產品更新換代越來越快。正常情況下，一款智能手機的使用壽命在五年左右，但360在2016年發布的《舊手機回收價值調研報告》數據顯示，國內用戶更換手機周期已經從18個月縮短到15個月，有20%用戶一年之內就會換手機。
家電產品同樣如此，中國家電協會統計，以8到10年的使用周期計算，我國一年電子產品的理論報廢量：電冰箱1500萬台、空調近1000萬台、洗衣機1800萬台、電視機3500萬台、電腦近3000萬台，這五類舊家電一年就超過了1億台。
廢舊電子垃圾中的砷、汞、鉛等重金屬對環境危害極大，電子產品使用周期的快速縮短，直接導致了一個災難性後果。2008年頒布的《國家危險廢物名錄》明確規定，電子廢物屬於危險廢物名錄。
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在2016年發布的報告顯示，目前全球每年產生4100萬噸電子垃圾，其中廢棄的電腦和智能手機佔了相當大的比重，但只有不到六分之一獲得再循環，而預計到2017年全球電子垃圾總量將增長到5000萬噸。
報告發布人聯合國副秘書長、環境規劃署執行主任阿希姆·施泰納警告：「我們正面臨電子垃圾大潮席捲全世界的局面。」
發展二手經濟和分享經濟，是目前為數不多的可行應對之道。
美國國家環保局手機回收網的數據顯示，回收1萬部手機所節約的能源相當於22萬度電，可供應美國19.4個家庭一年的用電；此外，還減少了140噸的二氧化碳排放，節能減碳效果相當大。
二手經濟在日本的實踐，被證明具有社會和商業雙重價值。日本在1980年代就提出「都市礦山」的說法，認為在大量的城市垃圾中，尤其是電子垃圾裡面存在著各種各樣的有價值的資源，就如同一座礦山。
日本最大的電子設備回收公司——東京環保再生回收公司，實現了從回收工廠向資源創造工廠的轉變，依託於先進的技術，東京環保再生回收公司的再生資源率已能達到95%，而不可循環、不可焚燒物的直接填埋率僅在0.1%以下，在日本首次實現了零排放。
在中國，這個巨大的市場還只是剛剛啟動，這既是市場的藍海，也是企業在商業的血液中再次注入道德基因的一次良機。